【一百三十三】
如坐针毡，味同嚼蜡，如鲠在喉。她觉得都可以套在安迪少年的身上。仿佛被投喂进猛兽园里的兔子和鸡，要命的是芬克斯就坐在他右侧，左侧是富兰克林，而未成年的安迪少年就被衬的更加弱小无助还不能吃。
“他们不吃人。”
“你闭嘴。”
她出言原本是为了安抚，结果反被飞坦呛声，吓的安迪少年的勺子都差点掉了。呵，她是从他手里抢人惹他不痛快了，安迪招谁惹谁了。盘子传回她面前的时候里面还剩下两块，孙露往前一推，“小孩儿多吃点儿。”她是出于好心，只知道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总是食欲旺盛，却没想凡事总有例外。以往的主顾无论男女，他们都爱安迪纤细苗条富有少年感的单薄身型，所以他的食量其实并不大，还颇有些节食小姑娘的风范，加上今晚餐桌氛围沉重，回到房间后的安迪在后半夜来回吐了好几回。这些，孙露都不知情。
趁他们吃饭的工夫里她打了个电话，这毕竟是她的房间，已经住着这么多人了也放不下更多尸体。意外的是电话叫来的人跟以往不同，连现场勘察都没有直接用裹尸袋带走了尸体，离开前交代她不要出门，等待做问询笔录。
等她从厨房泡好茶出来时安迪少年正收拾桌上的餐盘，见她端着茶壶很自觉的先放下手里的活去找杯子乖觉的让谁都挑不出刺。
孙露刚一坐下，信长就抛给了她一枚硬币，模样跟先前那个完全相同。“从第三王子的侍卫身上摸来的，几乎人手一个。他的那个念兽啊——你见过了？”双臂抄在胸前的衣襟内，耷拉着眼尾。
“到是见过。”由它产生的么。那个奇怪的轮盘，不像其他念兽几乎能从外形来判断类型。所以这是某种标记？还是某种认可？但说起货币，第一联想到的还是交易。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实在想不通。那两半故意留给了第四王子，如果借此他跟第三王子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太意外。
“谢谢。”把新的钱币收下了，这事暂时弄不清也不急，“要继续留在这么。”找到凶手顺利报复之余还顺带理清了动机，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反击，对他们而言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船即将靠岸，乘客自然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候甲板开启，在这之前要抓紧时间处理手上的问题了。”库洛洛说的十分轻巧。
在小滴出事前他们跟下头的卡金黑帮就已经互欠了些账，现在也只是更加清算不来了而已，所以他们才讨厌合作，但并不惧怕就是了。
连同玛奇也一同离开了，安迪少年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出神了好一阵，原先有“孙露很普通”这种想法的自己，活是个傻子。
“你跟你展示出的样子差别很大。”
“怎么了。”收捡茶杯的手稍一停顿，她没太明白他话里所指的具体是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你热情洋溢，感情充沛，擅长说故事。实际上你的血是冷的。他们虽然很恐怖，和他们站在一起，你更恐怖。”
听到这种评价，孙露多少也会觉得伤感，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人。谁都不了解她，她是个人，不可能永远活在镜头里。一厢情愿就决定了她应该是什么样，一厢情愿就对她这么失望。
“我是人。面对真正喜欢的事物不管什么人，都会有七分热血三分无畏，看起来就有十分的可爱了。”她没有再镜头前刻意塑造什么人设，喜欢就是喜欢，再过十年她也喜欢那种单纯为了寻觅“万一”可能的心情。永远假装不来，也永远都回不去。
…
问询的人员来的很晚，孙露独自坐到22:05才听到门铃声。米哉斯顿也是一个人站在门外，看到她时脸拉的快有萨秋那么长了。
“他们走了？”
“嗯。”从保温垫上端走咖啡壶给他倒上一杯后，整个就都放在他那边了，“酷拉皮卡怎么样。”
“非常安定。”加奶搅拌，香味浓郁又温和，“这桌子怎么了。”除了身侧的小桌案，手里的杯子无处安放。
“忘记找人换了。”也没收拾，还是一地的碎碴子连带原本放在上头的花瓶和里面的几枝植物。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能谈论的轻松话题，两人的立场一开始就决定了这种情状，没有平等，更没有统一目标合作的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打着个人道德擦边球的妥协，而数次都是米哉斯顿在让步，这是孙露的预谋，但是这一点不久前她也已经在电话里跟他坦白过了，她就是在绑架他。在面对对方时，各自心中都横亘着不可告人的羞愧，又被内心的那颗三角形石头所磋磨。
不短的一阵沉默里米哉斯顿看完了孙露标注的黑鲸号图纸，上面圈注了全部她感到异样的热源位置，非常详尽。给他，也等同于给了酷拉皮卡。想保护幼小王子的他，更需要这些讯息，只是她不方便出面。Sonro即便没了口罩，也最好继续保持着独来独往习惯，这样才不会引起过度的注意而对别人造成困扰。
“来之前我先去看了那具尸体。”他冷不丁说起了不相干的话，孙露脸上真实的显露出不解。于是他又继续把时间线往前顺起了原由，“在这艘船上你几次都涉及案发现场，几次与你都有或多或少的关联。每次我都把排除你作为调查的最优先。从知道你融合了血液开始，你就成为了潜在的怀疑对象，这种怀疑永远不会停止。”
他诚实的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这些话不说她心里也有数，毕竟后来她一系列的情况真的表现出了不稳定。以前他们都知道sonro几乎对任何人都无法造成伤害，这种情况好像也会一直保持下去，他们却在某一天被突然告知普通的sonro其实已经拥有了尖牙和利爪，和那些能够轻易将人撕碎的物种差不多。他们这种难以言明的心情转换和紧张感她能理解。
“虽说后来这几年接触的都是以前绝对接触不到的人，我仍然习惯了以前生活的观念，这种观念里不会把杀人作为解决问题的方式。我觉得‘杀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走过一次便捷路的人，再回到原来的路上去都很难。我还没有突破‘零’界线也不是道德和人性在起作用，只觉得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也不是无路可走。如果面对的是绝境选择，我想我会杀人。跟本能一样。”
这种事，其实她已经亲自证实过了。在猎人协会不再庇护她的那段时间里，她雇佣的揍敌客为她杀了不知多少人，这些假手于人的其实都应该算在她头上。只是他们都选择过滤式的遗忘，好像融合血液前后的她是被切裂开的两个不同的人似的。前者无害可怜，后者危险至极。
可即便前后真能分开。她是人呐，不是羔羊，她想活下去。
“在本能上我没有异于常人。”
所以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她不在意的。只是他自己过不去良心这种东西。
“你跟金有些地方相似。”他许是奶加少了，咖啡的味道没有平时喝的那么顺口，“非常容易让人莫名觉得不爽。本来奇多说起的时候，我还觉得天方夜谭。”金那种家伙怎么可能特意放低自己去叮嘱奇多尔“关照”sonro，他是连亲儿子都不关心的渣滓，主动欠人情这种事说出来鬼都不信。但现在一看，“可能他也觉得跟你臭味相投。”
米哉斯顿把话说的十分含糊，以他对金-富力士的了解，金不会想让多的人知道，更不会想让孙露本人知道，如果被他在孙露面前戳破了，可能会恼羞成怒到后面都会想着报复，这事就不划算了。
但孙露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莫名只觉得他在吐槽她的时候顺带把金-富力士也拉出来“鞭尸”了一遍，都不在一起共事了还这么大意见？金-富力士的人缘在协会里也是真的糟。
圣人都修不来百分百的好人缘，同样，再聪明通透的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生平活的没有一点儿困惑和秘密。所以孙露除了永远都不知道金-富力士与前同事的秘密之外，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侠客的幻影。
在她曾经讲述过的某个故事里有过这样的内容，【血液是灵魂的货币，血的交换就是灵魂与生命的交换。】
钟易一开始曾尾随过孙露，那枚钱币原本是“属于”他的。
钟易所隶属的公司为了能在新大陆获得主动权，在渡航前与卡金王室签订了合约，对方正是第三王子。原本这对他而言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更是一笔大单，只是没料到会遇到孙露，而孙露又跟他说了那些话。
他心绪不宁了整夜才做出了决定，却没能亲口告诉孙露一声就遇害了。他的血喷溅在走廊的每一面墙壁上，同样也溅落在了随身的钱币上。但那枚钱币以钟易的血为契究竟能发挥怎样的效果已经没机会知道了，或许他那一刻只有赴约的念头特别迫切而已。而孙露在初次与钟易打照面前才挨个见过王子们不久。
第七王子的守护念兽为具现化系，半强制型操作能力，能将目标的欲望予以具现化后布设陷阱，一旦对方的欲望得到满足就会发动。在孙露走进1007室的时候，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TOSonro：
孙露小姐，不止是生活琐事，结婚那天可以告诉我吗？】
在看到这封回信时，孙露记得自己的脸上好像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甚至心里也没有波澜。这封回信和之前的每一封在她看来都无甚差别。结果那天夜里她做了个只和他有关的梦。她梦到了流星街，梦到了那里雨后的短暂星空和教堂的圆滑屋顶，也更加清晰的梦到了已经预知了一切的自己是那么哀伤的唇贴紧唇的告诉他“守五十余年，殁而合窆于是也”。最后，梦境停留在了他微笑的脸上。那样的笑容是他最常有的表情，她却几乎不曾见过，他在面对她时从不那样笑。恶寒又危险，连半点儿人情味都寻不出，凉薄的叫人心惊。
孙露从梦中惊醒，重新拿出那封回信再看时，只觉一念一心寒要多过以往所有的哀怒，是要将她的心给撕开，湮没她全部的精神。
种子便在这一刻破壳发芽。它投射在孙露身上那么久，直到能被安迪看见，最后被飞坦一剑斩破，陷阱未布设完全就被拔除。孙露曾对他有救助之恩，不知不觉的到也两讫了。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