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
一船的人，王族，军队，商贾政要，猎人，一般渡航者，黑帮，偷渡者林林总总在启航时早就超过了公布的20万这个数字。现在船失去动能，所有人漂泊在一片陌生而风险未可知的海上，最好是祈祷动能能够恢复然后成功靠岸吧，否则有限的救生艇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太遥远了，一辈子都到不了也不奇怪。
孙露放下笔后回房换了件珍珠白丝绸连体衣，踩着高跟鞋从无人拜访的2018室离开，走廊上空无一人。其实通过热源她就能知道，什么时候大规模移动的，去了哪里，现在都聚集在哪一块，她都清楚。
隔离门被破坏了，哨卡不复存在任何人都能通行。这东西从一开始就隔绝着混乱与骚动，到现在看着彻底混乱的一切，就像一场开始首映的末世电影。从最底层出现而蔓延开的疫病，看不出派别的人裹在一起不知为何厮杀，能听到的都是枪声，看到的都是重伤的人和被害者。有人逃命，有人呼救，有人哀嚎，还有至此都舍不得怀中的夹带的人在缝隙中找寻机会。
爆炸掀起了气流，气流带起了金币宝石，噼里啪啦像弹壳破片也像雪夹着冰雹一样的往下落，打在身上还怪疼的。四处奔命的人如同剧场中的群演一样显得那么专业卖力。这一路上孙露如梦未醒，神色厌厌地弯腰捡起一个滚到脚边的王冠，在金石雨中笑着为自己加冕，就像她也曾参演过这出戏。爆炸声中，剧场华丽的装饰柱接二连三倒下，上面的透明金纱帷幔比女王的裙摆还要富丽飘逸。仰着头的孙露目光穿过倾覆下来盖在自己头上的纱幔看见了侠客的幻影，就像西式婚礼里新娘透过头纱朦胧的看见新郎的脸一样，也像她不想等待回信更不敢看的心。
或许在这种境况下，她不该有这样的心情。
可她才刚刚与他正式告别了。
杀红了眼，在面前的人倒下后又冲着呆站在那无比显眼的孙露去了，而孙露还沉溺于“多情”之中。
这时候，光瞬间熄灭，黑暗持续了有五秒钟船上的应急照明才逐一亮起。在这中间的空当里，飞坦比那人要更快的一剑劈了下去。人伏地身死，纱幔碎了，孙露也回了神。在人影攒动的应急灯光下她成功收获到了飞坦警告的嫌弃眼色，和曾经的一样。
扔了手里的王冠莞尔一笑，“该下船了。”
有飞坦同行，他们顺利的通过无数个混乱中心前往救生艇所在的舱室，途中她还抓到了东躲西藏伺机而动的安迪少年。
“相逢即是有缘。”
“你……”抓住自己腕子的手看着没用力，却半分都挣不动，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孙露是不是一直都藏有和那帮人一样能轻而易举就能夺人性命的实力。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路程他没再反抗，也没提起那张奇怪明信片的事，即便他看到了回信还把它带在了包里。
去往救生艇的路无疑最“拥堵”也最难行，人跟蚂蚁一样层层叠叠堵的连一丝可动的缝隙都没了，冲突也就更加激烈。在他们能靠近的最外围，安迪看到了前面他见过的那些人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他们等的是……她？
余光从孙露身上收回，垂着眼内心的忐忑更重，“你要往里面去？”他不觉得他们能杀开一条路，这种情况这种人数，就算军队来镇压都没有办法。
库洛洛在有些特殊情况中流露出的淡定总是跟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但他自己始终不觉得，水平的视线往下在抓着安迪少年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恢复原有的高度，“已经开始灌水了。”
黑鲸号的沉没跟寻常意义上的不一样，为了保证游轮构造的第一层安全脱离它不能完全沉没下去，否则漩涡会将游轮拉进海底。它只需继续灌水直至第二层完全淹没，第一层的游轮自然会顺利落在新的海平面上，待到吃水线稳定后再做脱离，载着王族政要们完成最终的登陆。
“早点儿来还没这么多人堵。”
他们是眼看着人陆续涌在一起的。原本守卫的军队在几天前隔离门戒严时就撤回了上层，这里就换防给了下面的黑帮。跟那些后知后觉冲来的人不同，他们提前定下以动能停转为信号在这里聚集，接着在等待中那些渐渐感知到危险的人才开始蜂拥而至。
“没办法，已经约好了时间，通讯条件这么差也不好临时改。”所以倒霉就倒霉吧，还在预料内，“尽量靠近点儿。”她得把能力发动的范围缩到最小以减少消耗。
第三幕——目标全感封闭，无知无觉，可做单独个体行为操控（自杀除外），能力解除后无此间记忆。强制要求：需在能力者无善恶心且“第一幕”生效的前提下。
发动的一瞬，紧靠耳边的争斗声瞬间平息。她把范围控制在紧挨着他们之外的一层，随着移动，被迫进入范围的人将停止一切行动站桩直到脱离能力范围后自行恢复。像荷叶上的一滴水珠，他们能无干扰的前行。
救生艇的停靠船坞内比预想的安静，麦斯纳-维奇尼在看到孙露时心下的紧张就全放下了。之前和孙露通过气后就开始着手行动，顺利把小部分救生艇攥在了手里，等的也是现下能够帮她。对此他真心实意的不求什么，只为她是孙露。但幻影旅团绝对不可以相提并论。
报仇的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他的兄姐都还生活在忍耐中。十老头被暗杀所导致的巨变不止是影响他们一家，对整个势力都是一种重创。相对的稳定被打破后政府趁机全面施压，黑色势力被迫压缩，即便当年立刻推举出了新一代的十老头，但这种局面至少还得持续数十年。在这种境地下，所有黑帮都不能提有关报仇的事。可眼下，麦斯纳-维奇尼就有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因为孙露他得以再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幻影旅团，并且他掌握着仅剩的救生艇。只要他想，他们就会葬身在未知海域。
“第五层现在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救生艇出去也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最多还能再等一小时。”他已经将身边的人先行送出了，只身一人等待孙露。这个过程里周遭的环境十分安静，他内心着实没有平静过，他知道她一定会和幻影旅团一块儿来，也知道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言两语的说不清。
“我不想让您觉得为难，所以我也决定了不会那么做，否则就换纳比亚在这里了。”他不会去看幻影旅团一眼，视若无睹他都会感到痛苦。“您并没有错，所以不要想的太多而为难自己。我曾自豪的以您的朋友自居，最乐于见到您开怀的样子，这样我也会快乐。”就跟隔着屏幕看她神采飞扬的双眼一样，那种快乐是从心底流露出的，做不了假。
安迪少年只觉得头都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告白？傻了吧！正好他头上传来异响，还不及细看，头上的通风网就被踹掉了。接下来看到的一切，他都恨不得戳瞎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画面。通风网掉落后一股肉色粘液涌出在地面汇聚成团，膨胀至一人来高时突然蒸发，酷拉皮卡和怀抱王子的王妃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其中。
“既然你们先到了那就先说吧。”当时在参观时，她发现少了一艘救生艇，据说在修理的那艘现在就在她面前。
“本来早该有所预料的，不过对你们来说也不算迟。”开启舱门后她进去仔细嗅闻了一番，原有的味道几乎散尽了。“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唯独只有第十王子看起来那么特别，兴许她早就死了。”死人没有“热源”就很正常了。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酷拉皮卡在面对她时没有太多不安，甚至现在跟蜘蛛共处一室也不会双眼泛红，因为他的目的已经有了变化。
“您想带着王子从中脱身，别的王子未必不想，但结果除了死亡的人之外一个都没跑掉。后来发现了一样东西，算是给我解惑了。”孙露忽然双眼对上王妃，随即又落往年幼的王子，“如果就这样乘上救生艇，才真是奔死去的。”这场王族游戏内就该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维护系统，它防止一切的逃脱行为。
“第十王子想来是以身试过了。”至于她见到的没热源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就不在现下的考虑范围内了。
除念师阿本加聂突然凭空出现，神情紧张不说，看清楚在座的人后更多了分难以名状的意味。
“您很准时。”时间和她定下的一样，这事得夸夸奇犽少爷真可靠。下面的事就得长话短说了，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壶和她发现的那个房间上，所以有人得跟她重回一趟一层。
酷拉皮卡解除了能力，除念为代价困了阿本加聂许久的锁链总算消失了，孙露答应他的事已经完成了一半，所剩的另一半还得他再努力一番进行交换。
“我的能力可以将整艘船覆盖，能如入无人的到达那个房间，但我不能在这儿就把气力耗尽了。”
酷拉皮卡能想到她所指的是打算将能力交给库洛洛-鲁西鲁，在他内心这并不是称得上多好的方法，“我能把你的能力抽出来放到另一个人身上正常使用，也包括我自己。”
听完这个孙露实在不想忍耐便笑出了声，“我到底是能交到好运的。就用您的方式，但不能是您。”扭头望向远离他们默然不出一声的安迪少年，舌尖轻慢，“因为您还达不到‘无善恶心’。”
库洛洛觉得自己被捎带了。想起那支U盘的内容，她曾说如有万一接手她的能力对旅团绝对有利。细想之下，除了能力本身可带来的效果，它的条件亦可称作是她为他量身定做的。
无善恶之心。
誓约与制约，孙露以记忆为筹码，又以善恶为制约得到了第三幕能力的增幅，如果她强行驱动，生死先不提，活下来也是记忆全无。对她而言，这是她以命相博也不放弃的最珍贵之物。与酷拉皮卡以生命为契获得能力如出一辙。
“我帮你赢了赌约，你也帮我一次吧。”
避开所有人站在一旁的安迪忽然耳朵一紧，潜意里他就不觉得是在跟他做商量，她声音里所带的情绪跟平常说要吃什么的时候没两样。
“然后我就能出去？”
“我保证你安全上岸。”他在想什么她很清楚，因为他从不粉饰自己的欲求，这是经历赋予他的生活方式，在利害上直白坦诚且无羞耻心，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不过……”
孙露重新又仔细的看了看他光泽健康的头发，年轻的脸，形体修长的身体。虽然在他的眼睛里她从没见过与之相符的神色，可他的确只有16岁。
“也许三十岁，也许四十岁，我也不确定。”
“来吧。”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考虑，他转身就向着孙露走来了。没有什么毅然决然的悲壮感，早就习惯了，未来太远，不值得考虑。
“我拿了你的首饰，还有酒。”站在孙露面前轻轻拍了拍身上包，自鸣得意的表情在他潋滟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讨厌，“我应得的。”
孙露不做声，含着笑意点了头。他没觉得自己是偷，她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被盗了，他们之间没有过弯弯绕绕的东西，时间虽然不长她真的享到福了。
酷拉皮卡和阿本加聂与孙露一起去往一层，王妃和王子交由幻影旅团临时护卫，这是孙露在中间为他们提供方便快捷离船通道所进行的等价交换，酷拉皮卡信得过她。在他们收到讯号顺利离开后，麦斯纳-维奇尼再最后带着安迪离开，而他们就留在一层不再返回。
黑鲸号上迎来了绝对静谧的30分钟。
评论